吴美娟‖浙江省温州市第二十中学‖指导教师：杨建晓

有的人认为，生活高于艺术；有的人认为，艺术胜于生活；然而于他，我却认为两者兼而有之，却又不完全是，因为他的生活就是一门艺术。

知晓他，是源于课本的一篇文章，识得他，却是因为他写的一本散文集—— 《人间草木》 。曾经有人评价：他是中国***后一个纯粹的文人，而《人间草木》是他***烂漫的散文集。

初看完这本书，浅尝辄止。脑中却也不作他想，只一点，这汪曾祺前辈还真是一个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人呢！也许吃喝玩乐这个词会让人产生歧义，让人联想到那些个游手好闲、无事可干的富家纨绔子弟。而我却不敢苟同，人活一世，毕竟是为了让生活来约束了自己，还是放开世俗的眼光去享受生命呢？吃喝玩乐，本身或许有歧义，但我认为，真懂得生活的人，是在一汤一饭、一瓢一饮中体会大道至简。《菜根谭》有言：咬定菜根香，识得真滋味。

而汪老，在我心中，便是这样一位识得“此中真滋味”之人。

触手无痕皆成春

汪曾祺前辈曾写过一首诗给他的老师沈从文，中有一联：“玩物从来非丧志，著书老去为抒情。”这虽然是他写给他的恩师以表达他的敬意，于他自己，亦是同样适用的，玩物非丧志，著书为抒情。

《人间草木》这本书洋洋洒洒写了很多，看似杂乱无章，但涵盖起来无非就是那些个平常的事物。可就是这世间***为普通的事物，平中显奇，淡中有味，既有浓郁的俗世人情，又弥散着***独特的气质！

就像他的文字，没有华丽动人的辞藻，没有惊心动魄的历史风云，却依旧能够打动人心。他的文字透露着朴实，是“真水无香”。好比滴水穿石的过程，起初并没看出多长效果，但那股子力量就像水滴一般，源源不断，在岁月悠长中沉淀，浸润人的心间，漫出星星点点的暖色，继而使万物回春。

“人到了超经验的景色之前，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，就只好狗一样地乱叫。”这话乍一听粗鄙，不过在他这般说来却异样的真诚，说到人的心坎里。不像那些个自诩清高的人，明明说不出个所以然，却要为了面子硬生生地憋出个把词来。

真性情，如汪老者，几稀。

文学史上得历经多长年，才能翻腾出他这么一朵奇葩呢！不矫揉，不做作，心直口快，甚至口无遮拦，不计较世俗的眼光，只顾自己言说。不爱追名逐利，志在草木山川。

如他这般，草木寸土，读史言经，无不信手拈来，泼墨自如。只见他一支妙笔，随手一触，自可见文字生春。

少年文章老始成

他的天性之中或许就有这份恬适与淡然。但是，看他晚年的文章，又好像有一番新的气象。半生劳顿，几十年的家国乱世，晚年的汪老，文字愈加不露锋芒，却是含蓄隽永。

文化大革命期间，无数知识分子家破人亡，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文革之中，知识分子人人自危，有被下放牛棚的，到果园干活的，遭受打骂毒殴的，结果自是五花八门，有的人倒戈相向而变节，有的人不堪忍受而弃世，有的咬牙硬挺而摧折。多长文豪圣手，跌倒在历史的巨轮之下。

汪老自然也没有幸免，但他凭借一己之力，硬生生挺了下来，煎熬十年。犹如他笔下的湖边杨柳，被铁蒺藜勒住，却依旧不管不顾，不闻不问，奋力向上继承生长，长得很高很大，远胜从前。

曾经历过天堂与地狱的更迭，重返人间，谁又能比他更了解：奔走忙碌一辈子，追名逐利，所得来的***和荣誉不过身外之物罢了。人活一世，赤条条而来，赤条条而去。

我读他后期的文字，能感受到这种生死之外的潇洒，这种历尽劫波的淡然。

经过文革的摧残，钱钟书闭门谢客，沈从文再未动笔。只有汪老，笔耕不辍。浩劫之后，满目废墟中，保持这么一颗纯粹而悠然的心。“纯粹的文人”，于他，实至名归。

他所求的，不过是走街串巷寻一处小吃，或炒米糖，或一碗锅巴糊，算不得贵重，却透着故乡的气息；侍花弄草，修枝剪丫，晴时搬去晒太阳，雨时再搬回屋中，虽辛劳，却也知足；清晨遛鸟的悠闲得意；与人寒暄的热络亲切，还有面对青山绿水的会心一笑。

想起他自个儿写的一首诗：“我有一好处，平生不整人。写作颇勤快，人间送小温。或时有佳兴，伸纸画芳春。草花随日见，鱼鸟略似真。唯求俗可耐，宁计故为新。只可自怡悦，不堪持赠君。君若亦欢喜，携归尽一樽。”

他是一个足够寻常的人，一言一行都透露着烟火的气息，在这份淳厚的烟火气息中，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意味。我想正是这份宁静与寻常，让他***终还能“妙手著文章”。

老来之文，如炉火之纯青，见文品，更见人品。

读书，即是读人。透过故人的只言片语，窥探他的人生品格。汪老一生所求，志之所向，都化作短短数语，默然纸上。他也确实都做到了。几本书，薄薄的，但是收摄了时光深处的小温暖，小人物，大历史，大世界。

这大抵就是文字的魅力，无需一城一阙，筑起城墙高垒。不过房间一隅，清茶一杯，秋灯一盏，便可以屏蔽整个世界。任外面风雨琳琅，刀光剑影，此间，只有清粥小菜，草木年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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